第一片雪花落下, 這個冬天格外冷。

叢雅戴上了宋菲拿來的皮帽子, 圍上了圍巾, 本應還有手套，但她前些日子戴著去幹活，破了一個大洞，被宋菲拿走縫補了。

她將手伸到衣服裏，稍微暖和了一點，呼出的熱氣在圍巾上凝成水滴, 有些涼意。

一路上有許多人跟叢雅打招呼，她都點頭回禮了，有個熱心的老婦人問：“又來找紅玲玩嗎？”叢雅笑了下。

來到紅月的住處，她還沒有敲門，門就被打開，紅玲也是全副武裝, 她的眼睛彎成了月牙：“我都準備好了，我們走吧。”

此時紅月在屋裏喊：“早點回來吃飯, 不要走得太遠！”

紅玲隨意敷衍兩句, 拉著叢雅就走：“快, 快走, 冬天部落不經常打獵，我姐姐閑在家煩死了，我們快走。”

紅月的聲音又傳來：“我都聽見了！”

叢雅和紅玲兩人對視一眼，捂著嘴不敢笑出聲。

她們兩人又來到洛緹的住處，還沒走近, 就聽到屋裏有東西在瘋狂撓門。

宋菲暴躁地喊：“白雲！你再把門撓壞我就讓你睡到雪地裏去！”

白雲嗚嗚兩聲，總算安靜下來。洛緹將門打開，面無表情地看著門口兩個裹成球的小孩。

紅玲和叢雅敢在所有大人面前放肆，但唯獨見了洛緹，就不自覺安分地像鵪鶉。洛緹比她們高了許多，自上而下俯視著兩人，不說話。

“首領好。”兩人異口同聲說。

白雲圍著三人不停轉圈圈，還時不時站起來用兩只前爪蹭叢雅，仿佛在說你們怎麽還不帶我出去玩。

洛緹臉上總算露出了些許笑意，她問：“吃過早飯了嗎？”

叢雅好歹跟著洛緹學習過一段時間，還算適應，紅玲卻受寵若驚，她磕磕絆絆說：“吃、吃過了。”

洛緹點點頭，轉頭對屋裏的宋菲說：“籃子裏再加兩個飯團。”

叢雅、紅玲：……

洛緹回過頭，嚴肅地看著兩人：“你們還在長身體，要多吃點飯，知道嗎？”

兩人又老實地點頭。

宋菲拿著一個小竹籃過來，最上面是一副手套。

“不要走太遠，上次你們天快黑才回來，知道我們有多擔心嗎？”宋菲將手套拿出來，紅玲及時上去接過竹籃。

“知道了，我們早點回來。”不同在自己姐姐那，紅玲態度十分乖。

宋菲盯著沒有表態的叢雅，洛緹也跟她一起盯。在兩方視線下，叢雅僵硬著脖子也應了聲是。

宋菲這才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，她親手給叢雅戴上手套，囑托她們：“籃子裏有水和吃的，果子不用采太多，玩夠了就回來。”

兩個小鵪鶉表示我們知道了。

叢雅和紅玲往部落門口走，走到瞭望臺時，她們停下來向上看了看。

細雨露出腦袋：“是叢雅和紅玲嗎？”

紅玲笑得熱烈：“細雨姐姐好！”說著還招了招手。

細雨也笑著向她們招手，馮琴的腦袋也露了出來，叢雅問了一聲師父好。

馮琴說：“不要走太遠，早點回來，知道嗎？”

兩人：……

“我們知道了！”

走得遠了，叢雅和紅玲互相吐了吐舌頭，大人真煩。

叢雅帶著紅玲，走來走去，走離了往常去采果子的小路。

“我們不去跟大家匯合嗎？”紅玲疑惑地問。

“不去，跟著他們那些小屁孩多沒勁，我們去遠一點的地方，上次不是看到有很多果子還沒被采嗎。”

紅玲看了一眼叢雅，剛剛答應大人的話這麽快就忘記了嘛！

於是紅玲點了點頭，說：“好！我們去遠一點的地方！”

兩人一擊掌，帶著在雪地裏玩的不亦樂乎的白雲越走越遠。

這片灌木林是上次兩人偶然發現的，這一大片幾乎都結果子，直接吃味道不是特別好，但是碾碎了塗在烤肉上，能讓烤肉更加美味，部落裏幾乎所有人都愛吃。

叢雅和紅玲發現這個地方時高興壞了，只是這裏距離部落有些遠，上次回去晚了些，兩人受到了三方會審，被罵得狗血淋頭。

但小孩嘛，怎麽會長記性呢，嘴上答應是一回事，該怎麽做還是怎麽做，臭大人休想指手畫腳。

兩人采果子采得不亦樂乎，叢雅還分神戒備周圍有沒有危險，紅玲就完全忘乎所以了。

“啊！”紅玲腳下被石頭一拌，摔在雪地裏。

叢雅快速上前將她扶起，將她皮毛外衣上的雪拍幹凈：“小心點，走路要看清楚。”

紅玲不高興地撅起嘴，她狠狠踩了石頭一腳：“這裏怎麽會有這麽大的石頭。”

“咦？”發現不對勁，紅玲又踩了一腳，她驚訝地看向叢雅，“這石頭怎麽好像是軟的。”

叢雅神色一凜，讓紅玲躲到她身後，兩人退後幾步，找了根樹枝戳了戳地上鼓起來的那個包。

沒有反應。

紅玲緊張地抓著叢雅的胳膊，叢雅安慰她不要害怕，自己則是小心翼翼上前幾步，蹲下來，掃開一點雪。

好像真的是人！兩人一起上前，將落在這人身上的雪都拍落，一張青灰的臉露出來。

“啊！”紅玲轉過頭，哆哆嗦嗦問，“她、她死了嗎？”

叢雅冷靜地查看，摸到了脖子還有一點溫熱，仔細看過後，發現這人還有微弱的呼吸。

“沒死！”叢雅下了定論，紅玲這才轉過頭來，她驚訝：“那我們怎麽辦，救她嗎？”

叢雅一時也不知該怎麽做，她和紅玲搓了搓這人的臉和手，想讓她身體回一點溫度，也是在這時，叢雅發現這快被凍成冰棍的女人身上都是傷。

這是被人打得嗎？心裏懷疑這人是別的部落逃出來的奴隸，叢雅心中一動，在冬天，幾乎沒有奴隸會出逃，因為嚴酷的環境比部落裏奴役的主人更加可怕，逃出去幾乎沒有人能活下去。

所以這女人是一心求死嗎，可看她的表情還在掙紮，姿勢也在向前走，分明是想活的。

叢雅有了計較，她站起來四下看了看，果然在隱蔽處還看到幾個不自然鼓起的雪堆。

將它們一個個拍開，下面竟然都是人！

結伴出逃活下來的概率會大很多，周圍果然還有別的奴隸。

叢雅數了下，一共有九個，其中還活著的，除了她們第一個發現的女人，就只剩另一個青年男人。

紅玲突然又尖叫一聲。

叢雅害怕有埋伏，趕緊跑到紅玲身邊，緊張地問：“怎麽了？”

卻發現紅玲不是在害怕，相反她的臉上滿是震驚和悲傷。

“這是紅蘭姐姐。”紅玲蹲下來，將紅蘭臉上的雪都清幹凈，一張美麗動人的臉完全露出來。

就算臉上是灰白的死氣，也無損這人的美貌。

紅玲的眼淚一滴滴落下來，她顫抖的手摸上女人的臉：“紅蘭姐姐……”

叢雅查看過後，無言地將手搭在紅玲肩膀。

紅蘭已經徹底死了。

紅玲難過過後，擦擦眼淚，她並不真的是一個傻白甜，對於紅蘭為什麽在這裏，她開始思考。

“當時為了阻攔豚黃，部落裏的勇士分為兩批，紅蘭姐姐是留下來的那批裏面的頭，白元說紅蘭姐姐被豚黃的人捉走了，可她現在為什麽會死在這裏？”紅玲剛剛跟叢雅將這裏找到的人都看了一遍，她只認識紅蘭，其餘的都十分陌生，那紅蘭又是為什麽會跟他們一起死在這冰天雪地裏。

“我想他們應該都是豚黃部落逃出來的奴隸。”叢雅將自己的想法講出來，這麽多具屍體，身上都帶著傷口，有新傷有舊傷，她原本就懷疑這些人是奴隸，現在看到了紅蘭，更是能確認他們是豚黃出逃的奴隸。

叢雅和紅玲將身上的獸皮大衣脫下來，給還活著的兩個人蓋上，希望他們能盡快蘇醒。

兩人除了身上的獸皮大衣，裏面還穿著棉大衣和皮馬甲，一時也不覺得冷。

叢雅說：“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，我們還是要回部落喊人。”

紅玲看著被獸皮衣服蓋著的兩人，點點頭。

既然看到了，她們沒法不救，而且這兩人還很有可能是豚黃部落逃出來的，馬依與豚黃必有一戰，事先知道點情況也好。

但紅玲還是會想，既然這九個人裏還有人能活下來，那為什麽不能是紅蘭。

如果自己能早點來這裏，早點發現紅蘭姐姐，她會不會還活著。

叢雅及時發現了紅玲神情有異，她雙手捧起了紅玲的臉：“這不怪你，如果誰有錯，那就是豚黃部落的錯，如果沒有他們，你所有的族人都能活著。”

紅玲咬咬牙：“我不會放過豚黃部落的。”

兩人先是去了小孩們集中采果子的地方，把她們發現兩個逃出來奴隸的事告訴了大家，立馬有跑得快的小孩飛奔回部落，其餘人則是跟著她們一起去看。

躺在雪地裏的兩個奴隸實在太可憐了，小夥伴們紛紛脫下自己的皮毛大衣，成功將這兩個人裹成了球，還有孩子商量要不要生個火給他們烤烤，順便還能燒熱水。

紅玲默默蹲在紅蘭的屍體旁，叢雅則在一旁陪她。

洛緹和宋菲來得很快，紅玲看見紅月的身影，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。

“怎麽了？”紅月來到紅玲身邊，想自己的妹妹也不是沒見過屍體，怎麽嚇成這樣。

下一刻，她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女人。

紅月覺得自己的腦子一片空白，她聽到自己的聲音，仿佛不是從喉嚨裏傳出，而是響在腦子裏：“紅蘭？”

宋菲看到紅月和紅玲的表情，猜想她們圍著的那個女人身份應該不一般，她上前用巫術查看過一遍，遺憾地搖了搖頭。

洛緹已快速將周圍情況了解，對於紅蘭的身份也猜的七七八八，她對紅月說：“我們會報仇的。”

紅月咬著牙，看著地上妹妹的屍體，心中對豚黃的怨恨更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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